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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六)

(十六)

『阿姨您好。』

苏秋用无可挑剔的优雅姿势对老妈鞠了个躬。

要问这是为什么的话,是因为我几分钟前在楼下碰到了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的他。

——我离家出走了,请让我住在你家吧。

然后听到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请求。

『好久不见,您还记得我吗?』

说起来,自从上了初中以后,苏秋就没再到我家里来过。老妈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苏秋了吧,不过这点时间应该不足以让老妈忘记他,毕竟苏秋是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帅哥。

『当然记得,小时候你经常和小谦一起玩。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了,小云同学。』

『小云是谁啊!』

『切,不是吗?呵呵呵,抱歉我刚才开了个玩笑,美里子同学。』

『为什么你也知道美里子!』

『阿姨,我叫苏秋。』

『苏秋?…啊,就是那个嘛,我当然记得了,就是苏秋。』

看样子就是完全忘记了,你的大脑只有一张软盘的容量么。

『所以说,这是什么情况?』

刚刚把睡衣换成外衣的妹妹从房间里探出头来,脸上露出『今晚一定要诛杀你』的可怕表情。我和苏秋走进家门时,她穿着平时那件总是扣不上扣子的格子睡衣跑到我面前,然后在看到我身旁的男生后发出一声尖叫跑回了房间。

意外的是个害羞的女孩嘛。

『…他离家出走了,现在没有地方住,所以…』

『小谦你不能总是在外面捡一些奇怪的家伙回来!』

『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?』

脾气好的苏秋完全不在意妹妹对他的恶言相向。

『之前他还捡过一只发育不良的母老虎。』

『那还真是过分呐。』苏秋用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我,虽然我很想解释一下,不过出于男性的自尊心我想让苏秋继续误会下去。

『老妈,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?』

归根结底决定权在老妈身上。

『当然是同意了。』

『阿姨真是通情达…』

『前提是你要帮忙做家务。』

这才是你的目的吗!

我还有许多疑问,不过既然苏秋要住在这里,就有许多时间去问他。

『我要睡在哪里?』

『还用问么,当然是小谦的房间了。』

『呃…不…』

让我犹豫的是妹妹忽然闪闪发亮的双眼,和她嘴角流下的口水。

『哥哥和苏秋…在一个房间里…咦嘻嘻嘻嘻嘻嘻嘻…』

『喂喂喂,谁来把这个坏掉的家伙扔出去。』

名为腐女的这种人陷入妄想的世界后都会六亲不认,一想到自己成为她妄想的对象,体表就浮现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。话说回来,和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也同样让我浑身不舒服。

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我还能勉为其难的接受。

我把苏秋带来的行李丢在我房间的地板上,之前也曾提过,我的房间是全家最小的一间,要睡下两个人实在有些难度。我只好把书桌旁的椅子搬到了客厅,才能将苏秋带来的摊子铺到地板上。

我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
『虽然睡地板有点硬,不过也只能这样了,你就认了吧。』

『喂,做主人的不是应该主动说‘请让我睡地板,你睡在床上吧’这样才对吗?』

『谁要为一个臭男人牺牲睡眠质量。』

『小谦…你真是一点也没变。』

『哦?』

『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吗?我和杓渠到你家里过夜,睡在床上的永远是你和杓渠,我只能躺地板。』

如此说来,好像真有这么回事。不过我记得那是杓渠自己强烈要求的,和我没什么关系。

『先不说这个,你到底为什么会离家出走。』

『前几天欧阳琰焱找小枫表白的事情我听说了。』

『…』

『别看我这样,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向我提供情报的。』

『反正又是些头脑简单的小女生吧,听到你和学姐分手的消息,以为自己有了可趁之机,就主动向你示好…』

不过我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,喜欢这种感情,再怎么去美化,终究还是有个前提,那就是喜欢的对象看着顺眼。暗恋苏秋的人在上津高中恐怕数都数不清吧。相比之下,我就只能用可怜来形容了。

『我喜欢的只有小枫一个人,也许这份感情有一天会变淡,但不会是现在。听到欧阳琰焱做出的事情后,我先是觉得有趣,接着就感到了自己的悲哀。』

苏秋坐在地板上,后背靠在床脚。

『比起她来,口口声声说要重新追求小枫的我什么也没做。我害怕失去,害怕破坏现有的生活,我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抓在手里…』

『但那是不可能的!』

『想要得到就要有所失去,想要前进就要抛下重担,看到欧阳琰焱后我就明白了。她究竟抛下了多少东西才能跑的这么快?她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才能不断前行?想要迈向终点,就非得有这种觉悟才可以。让子弹上膛需要的是动力,瞄准目标需要的是魄力,而扣下扳机则需要勇气。小谦,我需要扣下扳机的勇气,我需要继续前行的勇气,所以我必须打碎我现在的生活,打碎我安逸生活的美梦!』

你一直都比我坚强,一直都比谁都要有勇气——这种话我完全无法说出口。也许在苏秋看来,他的觉悟还不够。

想要翻过眼前的高墙,这点觉悟还不够。

想要挣脱脚踝的锁链,凭这点觉悟还不够。

想要跑的更快,想要再快,想要不停歇的加速,冲向终点,这点觉悟还差的多!

『无论是梦想,还是喜欢的女孩子,我都要不顾一切的去追逐!这就是欧阳琰焱教会我的事情,会变得伤痕累累?会痛不欲生?会失去一切?这种事情就等到发生了以后再说吧!』

『…总觉得,接近了琰焱以后,生活突然变成了热血电视剧。』

『怎么说呢,我想那女孩就是有这种魅力。』

苏秋苦笑了一下。

『而且这种感觉也不坏。我终于能抛开整天缠绕在我脑袋里的无谓顾虑,不再去想着怎么避免伤害,不再去逃避,而是迈开步伐——这种畅快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感到。』

『这么说的话,她的这种热情也一定会感染学姐吧。』

『抱歉,这项工作我可不想让给其他人。』

『你这家伙居然也会有独占欲。』

『小谦呢?』

苏秋突然抬起头,似笑非笑的看着我。

『小谦接下来…要怎么做呢?』

『…』

我…

『故事的主角们都纷纷迈出了步伐,身为配角的你要怎么做呢?』

『当然是支持你们了…』

不知道苏秋的问题是何用意,我的口气听起来非常不确定。

『别忘了,在你的故事里,你自己才是主角。你的故事还没有完结,无论你怎么逃避,故事都要继续下去。小谦,你的梦想呢?你从未对别人说过你的梦想,可我不相信你会是没有梦想的人。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,可我和杓渠都看得出来,你向往着什么,向往着某种东西——某个愿望。』

『为什么不趁现在,和我们一起迈开步伐呢?』

『为什么你帮助别人继续前进,自己却还留在原地呢?』

『为什么你总是守望着别人,自己却无法获得救赎呢?』

并不是那样…

我并没有那么伟大啊!

梦想,愿望…我当然也有。只是我和你们比起来差的太远了。

我并不是想要留在原地,而是根本没有朝前进的勇气。

我没有特长,没有才能,甚至没有毅力,对我来说梦想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幻想,是个孩子吹出来的肥皂泡。只要我胆敢伸出手去触摸,那个肥皂泡就会立即破碎,浮在肥皂泡里的我就会摔下去,淹死在现实之海。

『对你们来说…梦想是一种救赎,而对我来说,无论是追逐还是梦想,都只是逃避现实的手段。』

逃避我的无能。

逃避我的软弱。

只要我不去追逐那个梦想,它就一直会在那里,会成为我永远不会失去的东西。只要我不去追逐那个梦想,我就不会失败,不会发现自己完成不了梦想的事实。

只是逃避,这种念头只是逃避。

可就像毒品一样,我无法摆脱它。我害怕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,我害怕自己的无能以无比具体的形态表现出来。

我无法承受失败。

『小谦…』

苏秋用悲哀的目光看着我,他明白我的心情吗?青梅竹马的他,还有杓渠,能明白我的心情吗?

『…也许,还需要其他的东西,你的故事才能继续下去。』

『也许吧。』

『在这之前,请你安心做好配角的工作吧,请你看着我是怎么写完自己的青春物语!』

这样的话,你一定也会有所改变。

苏秋最后轻声说出的话语没有逃过我的耳朵。

但我没有给出回应,而是选择关上自己的世界,躺倒在床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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